仲秋季,我應邀參加了在華山腳下舉辦的“秦嶺家園·華山·朱鹮”大型生態主題畫展。
這個畫展是著名生態油畫家晏子的個展。
晏子這個名字,一聽就像個齊魯大地的山東人。但她不是山東的。畫展在華山舉辦,有人說華人的“華”字出自華山,但晏子都不能說是一個完全的華人,因為她有一半的血統是俄羅斯族。
晏子的爺爺是一個核物理學家。他是當年中蘇蜜月時期援華的蘇聯專家之一,曾經參加過重慶816核工程。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中蘇交惡,參加中國絕密工程建設的這個俄羅斯人也被要求強制回國。他離開時和晏姓奶奶有個約定,他們的兒子的第一個孩子一定要到蘇聯和爺爺一起生活。
這樣,在晏子8個月的時候,親戚將其從廣東經香港、新加坡,輾轉送到了蘇聯的圣彼得堡。在圣彼得堡的輔佐羅大教堂,她看到一只極美麗的大鳥,嘴又細又長,臉是紅的,腳是紅的,透過粉色的羽毛,好像連皮肉都是紅的。她太喜歡這只鳥了!爺爺說,這是天堂鳥,是吉祥、幸福的象征。天堂鳥飛走了,對天堂鳥的愛卻印記在小晏子的心中,她發誓要把鳥兒畫下來。后來,在爺爺的指導下,她學起了油畫。爺爺的親弟弟俄羅斯著名雕塑家油畫家伊萬·伊萬謝廖沙·羅維奇就是她的家庭教師。
三歲的晏子,曾用名伊萬·伊萬謝廖沙·娜塔莎
俄羅斯是一個充滿故事、藝術滿滿的國度。爺爺和她一起參觀俄羅斯藝術殿堂列賓學院,觀摩一個又一個功勛畫家的個展,還去看那些街頭藝術家的現場作畫,觀察油畫色彩的冷暖,體會色澤中的光線運用,布局畫面中的感情氛圍。但在她心頭永遠有一個結:我怎樣才能畫天堂鳥呢?
爺爺去世了,十二歲的小晏子又回到了爸爸媽媽和奶奶身邊。后來,她在北京經歷了良好的高等藝術教育,還曾赴歐洲藝術游學,畫畫成為了她的專業和職業。天堂鳥,始終是她放不下的一個心結。
2009年春,晏子在樓觀臺寫生,突然一只大鳥迎面飛來,“天堂鳥!”,晏子不假思索地狂呼。這只朱鹮黑腿,雪白的羽毛下面又有透亮的桔紅,就是天堂鳥。
2009年,晏子第一次在陜西漢中洋縣草垻村寫生朱鹮
朋友告訴她,這是朱鹮,它們生活在洋縣,很珍貴。政府專門設立了朱鹮保護工作站,現在數量很少,但在洋縣還是能看到的。
從此以后,晏子和她的畫,和朱鹮粘連在一起了。
朱鹮巢住大樹,她在大樹下蹲守。朱鹮在稻田覓食,她在田野中陪伴。朱鹮受傷生病,她就打扮成朱鹮媽媽的樣子,進入保護站飼養朱鹮的紗帳…
觀察、素描、拍照,還和那些長期接觸過朱鹮的鄉親們攀談,和朱鹮保護站的專家們請教,朱鹮在晏子那里是立體的、多面的、生靈活現的。在她的畫布上,有寫實的,都是展翅欲飛的樣子,令人不敢靠近,唯恐驚嚇飛走。有寫意的,她把朱鹮和秦嶺、華山,甚至和秦嶺的大熊貓、金絲猴畫在一起,和諧共生,其樂融融。有寫情的,她對那些保護朱鹮的人們和朱鹮喜歡的自然環境,都用油畫的光影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
晏子作品《湛藍之夏》
2016年,晏子在西安舉辦了《朱鹮的前世今生》的大型油畫展。這個古老而有文化的城市轟動了,朱鹮的可愛、珍貴、祥和,出現在她的畫展上。有單只的、成雙的,有覓食的、飛翔的,還有上百只鹮群,都和三秦大地融為一體,自然友好。她用畫筆詮釋了生態文明,體現了人與自然共生,謳歌了陜西人民對保護朱鹮的貢獻!
自此以后,她先后舉辦了十幾次以朱鹮為主題的個展,獲得了第十三屆國際動物畫大賽特別貢獻獎、第七屆國際動物藝術大賽成就獎。她裝裱上框的朱鹮藏畫有近千幅,日本駐華使館、韓國駐華使館、陜西省美術館、上海芭蕾舞劇團,都收藏了她的畫。現在全世界存活的朱鹮不過一萬只,但她畫過的朱鹮,棄稿的、成畫的遠遠在一萬只以上。友人一說起晏子,必然說到朱鹮,晏子張口動筆都是朱鹮。在她身上,重現了莊子夢蝶的故事。
七只朱鹮在陜西洋縣發現,陜西人民特別是秦嶺的洋縣人民為保護朱鹮付出了智慧,奉獻了愛心。晏子每一幅油畫都能看出陜西人對朱鹮的愛,又激勵著人們的愛心釋放。2020年6月,西安出版社副主編李宗保先生參觀了晏子的大型畫展“秦嶺家園”的朱鹮油畫,萌發了編輯出版朱鹮發現、保護、復壯、發展的構想。社領導全力支持,請最好的寫作團隊,由著名作家莫申主筆。三年時間,他們走遍了三秦大地朱鹮的飛行軌跡,遍訪了朱鹮保護的科學家、林業專家、鄉土專家以及朱鹮相生相伴的農民,查閱了大量的歷史資料,甚至地方保護朱鹮的土政策、土辦法,寫成了《重現的翅膀—中國朱鹮保護紀實》一書。這是迄今為止,第一部史詩般全景記述中國式朱鹮保護道路的巨著,也是伴隨改革開放步伐中國生態文明發展的足跡。本書一出版,就引起了如評好潮,中國發現朱鹮第一人劉蔭增先生題詩曰:
牧鹮人家四十載,
莫公命筆細度裁。
危羽七只何復壯,
讀君此文即釋懷。
我喜歡晏子的畫。和晏子老師一樣,也深愛朱鹮。作為一個林業及野生動物管理工作者,也知道朱鹮的前世今生并不完全像晏子筆下那樣色彩斑斕。
一般的歷史描述是這樣的:朱鹮在俄羅斯和中國東北直至海南的丘陵水洼地帶,日本、朝鮮、韓國都有分布。1930年以前,朱鹮在中、日、韓都不罕見,只是到了20世紀50年代才大量銳減。在中國,1964年后普遍認為絕跡了。在日本,二戰后也岌岌可危。日本有一本最著名的寫朱鹮的書就叫《朱鹮的遺言》。
1977年,日本環境廳次官大鷹淑子率團訪華,提出了要找在日本瀕臨滅絕的珍鳥朱鹮。谷牧是當時黨中央主管對外開放的領導者、組織者,他當時正在籌劃向日本談判低息貸款,借錢干“四化”。他得知朱鹮這只鳥對促進中日兩國關系的重要性,就向中科院、林業部下達了尋找朱鹮的指示,還特批給了中科院一臺專用北京212吉普車。中科院由劉蔭增帶隊,苦尋四年,歷盡艱辛,終于在1981年在洋縣農民付丑旦的幫助下,找到了僅存的七只。于是,中科院、林業部對外宣布,陜西省洋縣人民政府發文掛牌保護。谷牧副總理還和日本政府簽訂了中日共同保護朱鹮的協議。自此以后,聲勢浩大的有中國特色的朱鹮保護行動開始了。晏子2009年初見的朱鹮,就是這個保護運動的成果。
2011年,黨中央調我到國家林業局工作,我開始和朱鹮這只天堂鳥結緣,懷著對大自然的愛心和對國家和人民負責的態度,謹慎盡職的做好朱鹮和其它野生動物的保護工作。2013年,我和陜西省省長婁勤儉參加了陜西銅川的朱鹮野化放歸活動。在林業涉日、涉韓事務中,朱鹮是第一位的。朱鹮在日韓是極受寵愛的,朱鹮的拉丁文名字就是日本的意思,在韓國朱鹮是國鳥。1981年后,中國先后向日韓贈送了14只朱鹮,這只鳥真正成了中國和日韓的友好使者,有些還是總書記、總理親自贈送的。
2013年,韓國樸槿惠總統訪華,中國政府決定贈送一對朱鹮給韓國人民。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在習近平主席和樸槿惠總統見證下,我和韓國環境部部長尹成奎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林業局和大韓民國環境部關于朱鹮合作的諒解備忘錄》,一共兩只,都是雌性。分別取名“白石”“金水”,因為它們來自陜西洋縣的白石鎮和金水鎮。它們和先前中國贈送的朱鹮一起,已經繁衍了四百多只后代,我每次見到韓國的林業和環保人士,他們都感謝中國政府,感謝習主席。
中國和日本的朱鹮合作是最早的,但又是很曲折的。一是在技術方面日本的養殖保護屢受挫折。二是2012年后日本極右翼分子在釣魚島問題上做了一些小動作,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我任局長期間,先后有兩位日本駐華大使都到國家林業局與我談到朱鹮的事,但都因釣魚島局勢沒有做成。我曾向日本駐華大使木寺昌人說過,你們來我這里要朱鹮,不如回國多做一些工作,不要在釣魚島問題上鬧事了,尊重歷史、尊重中國人民的感情,朱鹮的事是可以解決的。
晏子油畫家向朱鹮發現第一人劉蔭增等講解朱鹮油畫作品
最近,陜西省林業局宣布,陜西的朱鹮保護事業經過40多年的努力,調查數量已經超過了一萬只,令我十分高興。在千千萬萬的保護大軍中,有劉蔭增,有路寶忠,有趙志厚,有王躍進,有陳有平,有付丑旦,有谷牧,還有手握畫筆的晏子。
我們的愛心,和朱鹮一起飛翔!
2023年11月8日于北京
(文/趙樹叢,山東諸城人,曾就讀于山東醫學院、大連理工大學。做過醫生、教師,做過群團工作負責人,在縣、市、省黨委政府任過職,在國家林業局任過主要負責人。現擔任中國林學會理事長、全國自然教育總校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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