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吃到極危的黃胸鹀,還有繼續生存的機會嗎? 原創 鳥人Robbi 物種日歷
時下秋風漸起,若是生活在三十年前左右的珠三角地區,你或許就會準備著迎接一道名為“禾花雀”的時令“美食”。每年10月初,隨著北方冷空氣的南下,珠三角一帶的農田就會遷來一種胸腹部黃色,背部深栗色雜有深色縱紋的小鳥。這便是我們今天的主角——黃胸鹀(Emberiza aureola)。黃胸鹀雄鳥 | Еменш?л_с?лыкеш / Wikimedia Commons
作為美食的禾花雀
它的屬名Emberiza 源自德語中對鹀的古稱,而種本名/加詞aureola 則來自拉丁語aureolus,指“金黃色的”。任何看過圖片,或是在野外真正見過它們的人,想來都會贊同用“金黃色”來形容這種跟麻雀大小差不多的鳥兒。
在當時,“禾花雀”是一道倍受歡迎的美食。1992年10月5日至11月5日,廣東三水舉辦了首屆“禾花雀美食節”以促進當地的旅游業和基礎產業發展。這一年之后,“禾花雀美食節”至少到1996年都在年年舉辦,每年據估計會吸引到近十萬中外賓客前來三水品嘗。1997年,市場上售賣的禾花雀 | Simba Chan / Birdlife International
旺盛的市場需求自然催生了堪稱專業的供給。廣東中部的三水、清遠、四會,以及廣州郊區等地的“雀農”會于當年春天就在稻田間專門種植被稱作“瑯基”的捕獵場所。這種相對高大的蘆葦類植物,會吸引黃胸鹀前來夜宿,也就正中了對它虎視眈眈人們的下懷。
乘著夜色,捕鳥的人們就開始了行動。他們分工協作,有人負責撐網,有人負責驅趕。只聽黑暗中的一聲令下,伴著圍獵的人們一陣呼喊,從睡夢中驚醒的黃胸鹀想要四散飛逃,大多數卻難逃墜入張張大網的厄運。被捕捉的黃胸鹀 | Huang Qiusheng / Birdlife International
一度常見的黃胸鹀
為什么黃胸鹀會如此受到食客的追捧呢?有說它們南遷之時,恰逢稻谷的秋季灌漿期。啄食這樣稻谷的黃胸鹀會長得膘肥體壯,據信營養價值高,吃起來也是美味可口。然而,我認為黃胸鹀被食客們盯上,或許只是因為過去它們的數量多且分布廣罷了。
黃胸鹀在中國南北有著很多的俗稱。除了廣東所稱的“禾花雀”之外,京津一帶叫它“黃膽”;內蒙和東北稱其為“黃肚囊、黃肚皮、黃豆瓣、烙鐵背”;在湖北、湖南和江西等地則稱作“麥雀”或“麥黃雀”;河北很多地方還稱“稻雀”;廣西有的地方又叫“秧谷鳥”。意味深長的是,就連1994年出版的《香港及華南鳥類》這樣指導人們在野外辨識鳥類的工具書,在介紹黃胸鹀時也會指出“它就是廣東菜里的美食禾花雀”。由此可見,“禾花雀”這道美食在有些地區曾是多么“深入人心”。被捕捉的黃胸鹀 | Huang Qiusheng / Birdlife International
能夠在各地擁有眾多的俗稱,說明黃胸鹀至少具備了以下的一些特點:首先長相夠出眾,繁殖羽的雄鳥黑黃栗色相間,稱其為“國內最漂亮的鹀之一”也毫不夸張;其次,從東北到華南至少都曾有過它們的靚影;最后,數量夠大,必須還得常見到一定程度,才會擁有屬于自己在各地的“昵稱”。
事實上,在早期的文獻記載中,每每提到黃胸鹀時,基本都是這樣的畫風。比如,壽振黃先生在其1936年出版的不朽著作《河北鳥類志》就提到黃胸鹀“該種在春秋遷徙季節非常常見”。1956年,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室鄭作新研究員在《科學通報》上發表了題為《麻雀與雀害》的文章,指出“鹀類在我國境內最形繁多的,莫過乎黃胸鹀,即一般所謂禾花雀(常誤作黃花雀),實以它在禾稻結穗時才飛集田野間,故名。...... 在它南遷北徙時,路經我國,在田間集食,隨食隨遷,尤其在秋季收成時,此鳥群遷至田間啄食,為害之烈,實不亞于當地當時的麻雀”。黃胸鹀的數量一度非常多 | lonely shrimp / Flickr
那個時候,因為數量多,黃胸鹀被定性為“農業的一種大害”,國內關于該種的早期研究工作,基本都是集中在1959年前后完成,尤其關注其食性。從這些文獻中,能夠看出即便是在“除四害”運動期間黃胸鹀也依然保有很大的數量。例如1958年夏秋和1959年夏,在武漢南湖地區遷徙經過的黃胸鹀以數萬只計;1959年,在廣東珠江三角洲,根據89個網場的統計,平均一晚一張網就可能捕獲3000-4000只黃胸鹀。黃胸鹀一度非常常見 | Yann Brilland / Flickr
國外學界對黃胸鹀的狀況判斷也曾同樣的樂觀。在1998年出版的《西古北界鳥類志》中,對于黃胸鹀的種群數量估計依然樂觀,認為在俄羅斯境內有10000-100000個繁殖對。并且指出1960-1965年和1974年以來,種群呈現向西擴張的趨勢。日本學者報道1977至1979年間在北海道東部進行的研究,發現原本高草草地在被牛取食變為低草草地后,黃胸鹀的密度并無明顯變化。直到20世紀80年代,在北戴河觀鳥的英國學者黃胸鹀的數量估計仍然是常見至大量的。
一個物種的崩潰
進入21世紀之后,壞消息接踵而至。2004年,在英國東方鳥類俱樂部的通訊《亞洲觀鳥》上刊載了一篇關于黃胸鹀的短文,根據中國大陸的新聞報道,指出該種正面臨很大的捕獵壓力。日本學者的工作也表明,北海道黃胸鹀的種群數量從2000年開始持續下降,在某些區域甚至完全消失。黃胸鹀雌鳥 | 57Andrew / Flickr
到了2015年,一篇堪稱史上有關黃胸鹀最重量級的論文發表在了主流期刊《保護生物學》,該文標題中兩個用詞引人注目。崩潰(collapse)用來形容黃胸鹀的今天,而極多的(superabundant)則更像是對該種過去盛況的一種緬懷。而在文中,更是把黃胸鹀這種分布曾經如此廣泛,曾是整個古北界數量最為龐大的雀形目成員之一的境遇跟跟當年的(Ectopistes migratorius)作了類比。
通過對237個地點已有數據的回溯,以及對橫跨歐亞大陸9個地點長期種群監測數據的分析,作者們認為1980至2013年間,黃胸鹀的種群數量下降達到驚人的84.3-94.7%。淺粉色代表黃胸鹀繁殖區域,紅色箭頭代表數量急劇下降 | Kamp et al. / Conservation Biology (2015)
1999至2019年間,在河北秦皇島的鳥類環志數據也揭示出同樣的駭人情景。遷徙途經該地的黃胸鹀種群數量以4或5年為周期,呈現規律性的波動下降,年均降幅達到了17.3%。21年間種群數量累計下降了97.7%!
什么導致在三十年左右時間內如此驚人的種群崩潰慘劇呢?是棲息地出了大問題嗎?單就前蘇聯地域范圍而言,自1991年蘇聯解體以來,超過3000萬公頃的土地被拋荒,牲畜的數量也下降明顯。而這些土地利用狀況的變化,都可能為黃胸鹀提供更多的適宜繁殖生境。最新關于貝加爾湖畔黃胸鹀種群狀況的研究,也指出當地繁殖種群從20世紀90年代早期至21世紀10年代減少了近99%,但當地的環境并未發生明顯改變。黃胸鹀數量急劇下降 | Sergey Yeliseev / Wikimedia Commons
而迄今為止,在歐亞大陸也沒有任何關于疾病或是環境污染導致數以百萬計雀形目鳥類急性死亡的案例或報道。相反,有一類報道卻是屢見不鮮。還記得前面提到過的“禾花雀美食節”嗎?而據不完全統計,2000至2013年間,媒體公開報道的涉及黃胸鹀案件就有27起,涉案的數量最少為267只,最多則超過10萬只。這還是被查獲的案件,那些沒有被繩之以法的呢?
吃,和隨之而生的盜獵販賣,即便不是導致黃胸鹀種群崩潰的唯一原因,也是造成此局面的罪魁禍首之一。經濟高速發展的三十多年,的確讓人們的生活好起來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穿山甲、盔犀鳥、黃胸鹀這樣一個又一個的慘痛悲劇。
今年年初,黃胸鹀已被列為了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顯示了我國政府對于瀕危動物保護的態度和決心。愿亡羊補牢,猶未晚矣。本文來自物種日歷,歡迎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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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被吃到極危的黃胸鹀,還有繼續生存的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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